夜路很长,风却渐渐软了。
百里东君回到镇西侯府时,府门两盏大红纱灯已被家仆提前点起,光晕在夏夜的雾气里晕开,像两团温暖的火。他抬头望灯,忽然想起——以前他总觉得这灯是为爷爷点的,如今再看,才知那光里也守着他迟迟未归的影子。
门房老赵探出头来,声音低而恭敬:“世子,可算回来了。侯爷和老太爷都在正堂等您。”
少年“嗯”了一声,嗓音比夜色还哑。他跨过门槛,脚步却不似往常那样跳脱,每一步都踩得实实的,像要把方才废园里的那阵风也带进府里。
正堂灯火通明。
百里落陈则端坐主位,手里转着那只常年不离身的虎骨酒壶。听见脚步声,老侯爷抬眼,目光在孙子身上顿了顿,没有问一句“去哪儿了”,只把酒壶往桌上一放:“先喝一口,再说话。”
琥珀色的酒液入喉,辛辣滚烫,一路烧到胸口。百里东君被辣得眼角发红,却第一次没咳出声。
百里落陈转过身,声音低沉:“今日可有收获?”
少年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那缕被剑气削下的断发,轻轻放在案上。灯火下,发丝泛着幽蓝的光。
“我学会了怀疑。”
他声音不高,却让整个正堂安静下来,“怀疑自己的眼睛,怀疑耳朵,也怀疑……心里认定的人。”
百里东君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同时,我也在害怕。”
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子投入深井,回声撞得人心口发麻。
老侯爷百里落陈缓缓眯起眼,烛火在那双历经沙场的眸子里跳动,像两簇不肯熄灭的烽火。
他抬手,带着厚茧的掌心落在少年肩上,重重一拍,声音洪亮如战鼓:“怕什么!有镇西侯做靠山!”
百里东君却摇头,眼底映着灯火,像映着一片摇摇欲坠的星河。
“可,爷爷,这就是我害怕的!”
他抬起头,声音发颤,却倔强地不肯避开老侯爷的目光,“我一直活在你们的庇护下,做事全凭自己的意愿,以至于……可能导致镇西侯府陷入危险。我害怕因为自己的行为,而让镇西侯府陷入困境;我害怕自己变得面目全非,失了少年赤诚……”
话到最后,少年的声音低下去,像风掠过残旗,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百里落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