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州府衙后堂,烛火通明。知府赵德庸捏着师爷方才呈上的一份誊抄文书,指尖发凉,额角密密地沁出冷汗。那几页纸薄得很,却似有千斤重。上头罗列的粮草亏空数目,还有那些模糊不清、却隐约指向燕王萧承煦的签押印记,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心发颤。
“这……这是哪儿来的?”赵德庸嗓音干涩,几乎劈了。他年近五十,在甘州任上多年,太清楚此地藩王的分量。萧承煦虽离京就藩,威名犹在,手里还握着边镇兵权,是甘州真正的定海神针。这账目要是捅出去,无异于在甘州官场投下一记炸雷,头一个遭殃的,便是他这个知府!
师爷张仲文面容清瘦,眼神里透着精明,此刻压低了声:“回大人,是……清理旧档房时,在北境军务卷宗的夹层里‘意外’翻出来的。下官不敢自作主张,立刻送来给您。”他有意加重了“意外”二字,眼皮垂着,目光却闪了闪。这份“意外”,正是杜衡早早埋下的那颗钉子使的力。
赵德庸颓然跌进太师椅,只觉得天旋地转。这账目来得太巧,也太毒!他并非萧承煦的心腹,可也绝不愿卷进这等抄家灭族的漩涡。他心里透亮:无论账目是真是假,一旦掀开,甘州必乱!燕王震怒,幕后之人搅局,他赵德庸就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死路一条!
“大人,此事……非同小可啊!”张仲文凑近一步,声音低得像蛊惑,“燕王殿下在甘州……根深叶茂。可这账目,白纸黑字,又牵扯北境军饷这等朝廷重案……咱们若是瞒下不报,将来事发,便是同谋之罪!若是上报……”他故意顿住,瞧着赵德庸灰败的脸色,“或许……倒是大人一份难得的‘忠直’之功?”
赵德庸猛地抬头,眼里爬满血丝。忠直?功劳?这分明是催命符!张仲文几句话,将他逼到了悬崖边上。报上去,得罪燕王,甘州立时大乱,他这个知府首当其冲;瞒下来,日后东窗事发,更是万劫不复。
“容……容本府想想……”赵德庸嗓子哑得像破锣。他挥挥手,让张仲文退下,独自对着那几页要命的纸,枯坐到深夜。烛泪堆了厚厚一摊,映着他脸上挣扎、恐惧、绝望的神色。最终,求生的本能和对权势那点隐秘的渴望,压过了残存的理智。他手抖得厉害,还是提笔写了一封密奏,连同那几页“铁证”的抄本,封得严严实实,唤来绝对的心腹:“八百里加急,直送……直送都察院王御史处!”他选了个与汉王萧承耀往来甚密的京官。这一步踏出去,甘州的天,注定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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