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德至今还没有筹齐儿子读高中的入学费。而且小女儿羽筝今年也要开始读小学了,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使这个原本就陷于贫困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按说,他一年四季在山里拼命劳动,从来也没有亏待过土地,可到头来却是两手空空,一家人仍然穷得叮当响。作为一个整天和土地打交道并以此为生的人,严永德太痛苦了。农民的日子难道就要永远这样穷下去吗?这世道难道就不能有点改变吗?
严永德的心潮滚滚不息地涌动着。只要咳嗽平息,思绪便会活跃起来。外动则内静,内动则外静,永远如此。现在,他更加痛切地感到,这光景过得实在太凄惶了。连自己的老婆和孩子都养活不了,庄稼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儿子来到这个世界上,他作为父亲,又给予过他什么呢?儿子是棵读书的好苗子,他怎忍心耽误儿子的前程呢?不,他就是一个人累死在山里,也不能让儿子回来和他一起种地。
由于内心活动过于激烈,又引起了一阵猛烈的咳嗽。这种折磨是可怕的,每一次都像要把五脏六腑从胸腔里掏出来似的。等咳嗽平息下来,严永德把一堆粘痰和鼻涕甩在旁边的地上。他挣扎着爬起来,佝偻着高大的身躯,失神地望着对面黑乎乎的大山。山依旧像他年轻时一样,没高一尺,也没低一丈。可他已经衰老了,也更无能了。他忍不住从多痰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叹息。
第二天清晨,太阳从后山那边冉冉地升起,隐隐约约地照亮了模糊的村庄。双水村里大多还是一些塌墙烂院,挨家挨户,高低错落。严老汉他家在最南面的村头,独家独院,和村里其他人家不紧挨着。
窗户纸刚发亮,鸿影就悄悄地爬起床。他在水瓮里舀了一勺凉水,往干毛巾上一浇,又舀了一杯子凉水,然后就到院子里去洗漱。晨曦照亮了他那张瘦黄的脸,脸上显然由于营养不良,还没有焕发出他这种年龄所特有的那种青春光彩。
鸿影心不在焉地洗漱完,依旧蹲在院子里,愣怔了半天。他现在一心想的只是今天要到县里的儒林中学报到,可是至今家里还没有把学费筹齐。他知道家里已经尽力了,父亲把能借的钱都借到手了,可惜还差一大截。鸿影心里很沉重。如果没有足额的学费,学校会同意给他办入学手续吗?如果他申请缓交学费,学校会考虑到他的家境贫穷而给予通融吗?这一切他完全不知道。唯一肯定的就是,如果学校因此而将他拒之门外,他就只能注定一辈子当个农民,永远封闭在双水村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里。这将多么悲惨啊!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家里已经山穷水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