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约间,远处传来江水拍岸的声音。
“老黄……”
那个总是叼着旱烟袋的老船夫,此刻应该正蹲在芦苇荡里等他们。林彦仿佛能看见他皱巴巴的脸被烟锅照亮的样子,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了鱼腥和烟草的味道。
林彦的嘴唇干裂出血,声音细如蚊蚋。
"回金陵……回金陵去……
他的额头抵在冰冷的泥土上,喘息声越来越重。有液体流进眼睛,不知是血还是汗。
月光下的树影开始扭曲,变成张牙舞爪的鬼魅。他听见许成才在耳边大笑,听见小燕京用稚嫩的声音喊"杀敌",听见张铁柱的东北腔在风雪中回荡。
幻觉越来越清晰。
林彦看见自己站在金陵城的废墟上,满城都是哭嚎的百姓。鬼子的刺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而他的手里空空如也。
"不……
他猛地摇头,这个动作让脖颈的伤口再度崩裂。温热的血顺着锁骨流进衣领,反倒让他清醒了些。
继续爬。
五米。
十米。
江风越来越清晰,带着水腥气的风钻进鼻腔。林彦的指尖触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是水!一小滩积水映着破碎的月光,里面浮着他扭曲的倒影。
那张脸已经看不出人形。左眼肿得只剩一条缝,右眼布满血丝。干涸的血块像面具般糊在脸上,嘴唇裂开几道口子,露出里面沾血的牙齿。
"哈……
他居然笑了。
笑声牵动肺部的伤,咳出一口血沫。
距离江岸还有三百米。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冷。三百米,对现在的他来说比三千里还远。左腿已经完全失去知觉,右腿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林彦突然想起自己在某本书上看见过的——人在濒死的时候,会看见最想见的东西。
此刻他眼前浮现的却是金陵城的街道。清晨的豆浆摊冒着热气,穿蓝布衫的姑娘挎着菜篮走过青石板路,茶馆里传出评弹的弦音。卖麦芽糖的小贩敲着铁片,叮叮当当的声音惊飞屋檐下的麻雀。
这些他从未见过的景象,此刻却清晰得令人心碎。
"不能……睡……
他狠狠掐进大腿的伤口,疼痛像闪电般窜过脊椎。借着这短暂的清醒,他解下绑腿布,死死扎住肩膀的动脉。布条很快被血浸透,但涌出的速度确实慢了。
继续。
肘部磨破了,露出森森白骨。
爬过的地方拖出一道血痕,引来几只夜枭在头顶盘旋。
两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