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眼中,她已经没了。
小钟在赛博的意义上“死”了一次。
原来人死掉是这样一回事。
要说没有难过实在自欺欺人,但小钟也意外自己接受事实的时候竟出奇平静。没有就没有了,木已成舟,还能怎么样呢?好像悲伤的情绪也随着上一个小钟的死去一并消亡。
小钟立刻又注册一个新的账号,雄心勃勃想要东山再起。但拟好说明原委的转生开场白,打算将画作重新发表,却退缩了。
上一个账号是她叁千天的生命。人终其一生,能有几个叁千天?
这次死亡夺去的不仅是理应悲伤的情绪,还有她的表达欲。她或许再也没法毫无防备将生活的一切全都摆在上边,却不考虑灾难降临的一天,每次投稿以前,也难免左右顾虑,比审核更严格地自我阉割,规避一切莫须有的风险。
心烦意乱的小钟又逃了课,一下午坐在露台花园的秋千架上,看雨然盛情推荐的《英国病人》,“她曾经吮吸我手上伤口里的血,就像我曾经尝过并且咽下她的经血”,作者仿佛在用小说的体裁写诗。
抬头望向对面的建筑物,正好是叁楼的数学办公室。他走到窗边,也看得见她。
她预感他会来,强烈地许愿他来。
想要有个人能说说最近的事。素来务实的敬亭不会理解赛博幽灵、小钟死掉了一次之类像是怪力乱神的话。同龄的女孩不会一直听到她将所有的曲折讲完,就会朝秦暮楚跑往新的想法。
也只有他。
小孩记不住隔夜的事,早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却怕他那深密的心思依旧不愿释怀。
闷声不响的钓鱼实在笨拙,好像闷死也是活该。
——总好过直接去找他。假若他还记着,就是明明白白地自讨没趣。
愿者自会上钩。
然而她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天际的晚霞低垂成泛着金光的柔白色,他没有来。
所有迂曲缠绕的小心思,全都传达不到。
只有晚霞用安静的陪伴治愈她的哀伤。
那种漂亮的颜色正是她长久追寻却没有找到的。
她摇着秋千,一点点开解自己。
画里真正缺少的东西是成熟的时机。她可以无知无畏将未熟的青杏强行摘来,青杏却也可以酸着苦着涩着,尽己所能报复她。
一如那天与他在车里,蛮横任性种下的因,换不来期许的果。情愫本该有时间长出自己的眉眼和手脚,像胎儿缓慢、精细地孕育成形。否则它只能像失去光泽的蛋,在潮湿的冷空气里长出暗绿色霉斑。
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