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在抱怨税赋太重、有辱斯文的几位士绅,此刻一个个面如土色,端着茶杯的手,竟抖如筛糠,茶水洒了一地。
他们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面对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存在。
……
夜深,水师大营的庆功宴早已结束。
士卒们抱着分到手的金银,醉倒在营帐之中,梦里都是封妻荫子的美事。
甘宁独自一人,站在旗舰的船头,任由冰冷的湖风吹拂着他因烈酒而滚烫的脸颊。
他没有看脚下那片狂欢之后、狼藉一片的营地,也没有看那些堆积如山的金银战利品。
他的目光,穿过无尽的黑暗,望向遥远的西南方。
那是歙州的方向,是刺史府所在的方向。
他从怀中,缓缓掏出那封早已被血污和汗水浸透、变得皱巴巴的信纸。
借着船头灯笼昏黄的光,他再次看向信末那句狂放不羁的话。
“余下五成……悉数充作水师军费,由你自行调配,本官概不过问!”
他甘宁自诩勇猛无双,可直到此刻,大局已定,尘埃落定,他才真正地明白。
他所有的谋划,所有的疯狂,所有的野心,都源于千里之外,那个男人在书案前,轻描淡写落下的这寥寥数语。
他不是鄱阳湖的王。
他只是主公棋盘上,一枚被磨得最锋利,也用得最顺手的棋子。
甘宁缓缓吐出一口带着酒气的浊气,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如同珍宝般贴身藏入怀中。
他的眼中,那份属于一方枭雄的桀骜与狂野,渐渐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为深邃的敬畏与更加炽烈的野望。
“主公的棋盘……”
他低声喃喃自语。
“比这小小的鄱阳湖,可大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