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深爱的人啊。
静室的紫檀屏风半遮半掩里,褪尽的衣裙叠叠地堆在一侧小几上,榻上,那人儿倦懒睡着了。
满头青丝逦迤枕上,半幅云丝被裹得齐整且严实,一直拉上了胸口,两弯藕臂也掩于被下,只颈部露了些肌肤,细腻白晳。
就那么,沉沉、清静地睡着。
仿若梅花卧雪。
帘外朦胧的白月光,隐隐绰绰地折转屏风,拂过她露出的肩头如藕玉,拂堆在眼角眉梢,韵色丽致,不同于醒时惯常的温软姿态,眉目依旧,静静的却极清冷,像寒冬里最素的白梅一枝,疏影横斜清浅。
蓝忘机伸手,轻轻地描摹她眉眼脸容。
他初见她的时候,七八岁的小姑娘,初来云深,站在春雪里,乌发如缎,小红绸袄,眉眼盈盈,脸也盈盈。
唤了他第一声二哥哥。
声色轻软。
回想起来,早已经很多年了。青梅竹马的那些年,年少同行的那几年,还有,这十六年。
再到了如今。
像个梦一样。
蓝忘机垂眼,指尖拂过一排细密的眼睫。那双纤长的眼睫轻抬时,清泠泠的眼眸里永远藏着一场让所有世家公子意乱情迷的梦寐。
他陷入这个梦里,再挣不出来。
蓝忘机移开手,摸到那铺了满枕的青丝。
青丝,情丝。
青丝三千缕,情丝更牵扯。
舍不下,理还乱。
紧了,怕她疼;松了,又怕留不住。
蓝湛——字忘机阿九…
他阖目叹,想起回来的路上,她问他:
聂暮酒二哥哥,那莫公子,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魏无羡不喜欢聂暮酒?
他确实不是喜欢她。
他是,仍然深爱着她。
那是蓝忘机也不能否认的深情。
就像他不能否认的,曾经那些与他无关的风花雪月的旧事。
都成了他如今无法言说而又不能否认的——惶恐。
蓝忘机在聂暮酒身侧躺下,静静地看见窗外漏进来的月光移过枕边,照见窗边挂墙上的一枚乌色穗子。
那是夫妻两股青丝缠作的同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