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织成一张灰幕，原本还泛着白的天色，像被墨汁骤然泼透，转瞬便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龙首街的石板被雨水洗得滑亮，映出三人猫着腰的影子。司空长风与百里东君贴着墙根，连呼吸都掐在嗓子眼里——方才街角掠过的那道“鬼影”，白袍拖雨，伞骨如枯枝，一晃便没入黑暗，惊得两人差点原地拔腿。
“怂。”云卿撑着一柄青竹伞，立在雨里，雨珠顺着伞沿滚成线，像在两人头顶挂了一帘冷嘲。她翻了个白眼，声音压得极低，“装神弄鬼罢了，亏你们还自称江湖儿女。”
百里东君食指抵唇，湿漉漉的睫毛下，眼珠子慌得乱转：“姑奶奶，小点声！那伞下的人影连脚都不沾地——你见过谁走路脚跟不翻泥的？”
司空长风攥紧剑柄，雨水顺着指缝淌，声音发紧：“东君说得对，谨慎为上……”
云卿懒得再理，只抬眼望向顾府方向。雨幕深处，一盏孤灯如豆，照出执伞鬼的剪影——黑伞边缘坠着雨线，像一柄倒悬的剑。他对面，顾剑门青衫湿透，发梢滴水，却站得笔直如松。
“公子，暗河的刀从不问缘由，只问代价。”执伞鬼的声音混在雨声里，像锈铁刮过瓷片，“你兄长死在八别城，三百里归途，血未冷，仇未雪。晏家如今磨刀霍霍，你却要独自迎刃？”
顾剑门抬手抹了把脸，雨水冲不开他眉间的霜：“兄长的仇，我自会用兄长的剑来报。”他弯腰拾起酒坛，仰头灌尽最后一口，随手一抛——陶片碎在雨里，像一声闷雷。
下一瞬，剑光比雨更冷。执伞鬼的伞骨“咔”地弹开，伞面旋成一面盾，盾缘弹出薄刃；顾剑门的剑却直取中宫，剑尖挑起一串雨珠，每一滴都映着杀意。两人身形交错，雨幕被剑气撕成碎絮——执伞鬼的利刃贴着顾剑门颈侧划过，一缕青丝断落；顾剑门的剑尖却抵在执伞鬼心口，一寸未入，一寸不让。
雨声忽静。顾剑门收剑，雨水顺着剑脊滑成银线：“暗河的买卖，我不做。滚。”
执伞鬼沉默片刻，伞面缓缓合拢，像收拢了一副黑翼。他转身没入雨夜，伞尖最后一点水珠坠落，砸在青石板上，碎得无声。
墙角处，百里东君张大的嘴终于合上，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叹：“老天爷……这就是李长生的弟子？”
司空长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底映着尚未散尽的剑光：“凌云公子，果然……”
雨势忽地小了，只剩零星的雨丝像残线般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