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堰的治理、岁修诸事,全部交代得仔仔细细,清清楚楚。
“譬如记录堰坝水位,譬如清淤深度几何,譬如每年几月几日开始清淤,全部都有文字可循,堰官只需根据丞相教令去做即可。”
姜维越听越惊讶,以至于到最后甚至有些不解。
天子出旨意,叫作圣旨。
丞相出旨意,叫作教令。
治水是很重要。
但…国家大事,岂止治水?
丞相对治水这种一郡太守就能处理好的事,也要颁下教令,且事无巨细到连几月几日开始清淤都要安排妥当的程度。
真的有必要吗?
毕竟他刚刚以为的丞相治蜀,乃是高屋建瓴、统筹全局,然后吩咐朝臣府僚去做。
一念至此,姜维立时便想到最近一月,随天子在冯翊视察的经历。
不可谓不困乏,不可谓不枯燥。
收获当然是有的。
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但堂堂大汉天子,不统筹全国,不高屋建瓴地处理军国大事,反而亲自巡幸诸县,亲自去看一个个村落普通百姓生活如何,如何改善,难道不是有些舍本逐末吗?
姜维这个年轻的凉州汉子,现在还没有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刘禅轻易便从他的神色里捕捉到了他的某些想法,笑道:
“伯约可是在想,丞相为何事必躬亲到如此地步,而朕又为何也效仿丞相,躬亲琐事?”
姜维闻声一愣,没想到天子竟能看出他的想法,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微微点头。
关兴、麋威等伴君十余载的天子近臣也看出了姜维的想法,此刻闻得天子有此一问,一时也全将目光投于天子身上。
丞相为何事必躬亲,他们清楚。
陛下为何突然性子陡然一转,也变得乐于躬亲民事琐事,一开始他们也不解。
但经过北伐以来三四个月的昼夜随侍,他们看着陛下的处世之道,感受着陛下的变化,大致也有了一些体悟。
片刻后,只见天子朝长安方向负手而立,袖袍凌风中徐徐出言:
“大汉欲以一州之地,以小击大,以弱胜强。
“譬如惊涛之孤舟,经不得半点风浪,又似悬丝之危鼎,受不了半分震颤。
“一着不慎,则满盘皆输。
“半步差池,即万劫不复。
“丞相深知此势,遂夙夜忧勤,呕心极虑,务使大汉军国诸事尽在彀中,轻易不敢假大事于他人之手,唯恐大汉出半点差池。
“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何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