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影收到市作协的邀请,参加一个社交晚宴。
晚宴在市中心最豪华的酒店举行。除了邀请作家、诗人、记者和评论家外,还邀请了商人、政客、演员以及他们的太太。晚宴时,男人粗俗地谈论文学,泛泛地谈论艺术,只有涉及到金钱时,才语气坚定、冷静,并不时伴有嘲讽的成分。女人衣着华丽,搔首弄姿,在餐桌上很节制自己的饮食,只喝一丁点儿水。对于任何美味佳肴,只要有可能增加她们理想中的体重,她们一律不沾。
坐在鸿影左手边的是一位文学院的教授。教授私底下从不谈论文学,而是谈论文学的副产品,即作家的私生活。他滔滔不绝地谈论熟悉的一位作家的风流史,其详细程度足以构成一篇精彩的学术论文。坐在鸿影右手边的是一位文学评论家。他口口声声夹杂着崇高的字眼,诸如“艺术的尊严”、“为艺术而艺术”,不过弦外之音恰是“为金钱而艺术”。他将某位畅销书作家的高收入和他本人联系起来,认为作家的高收入离不开他所写文章的大力吹捧。
和这些雄辩的精英人士坐在一起,鸿影完全插不上嘴,只有洗耳恭听的份儿。这些来宾都自诩为文学的崇拜者,已经崇拜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他们不仅热情地谈论着文学,而且以同样的热情不厌其烦地谈论着文学家的私生活,似乎作家的私生活比作家本人的作品更有吸引力。鸿影愈来愈感到不自在,想与邻近的人谈点别的话题,可是没有人理睬他。偶尔有人难得地向他提几个有关创作的问题,可使他惊讶的是,从这些问题中可以看出这些自命风雅的人的绝对无知。而且他们向鸿影提出问题也仅仅出于礼貌,而非好奇。他们对鸿影不感兴趣,所以对他的回答也就似听非听了。
鸿影对谈话内容仅仅局限于趣闻轶事、花边新闻或文坛秘史很感腻烦,仿佛世界上只剩下这些事似的。在这些陌生的面孔和杂乱的谈话中,他没能对一个人或一个思想留下印象。他目光茫然而若有所思地对餐桌巡视一圈,似乎对所有人都视而不见。其实,他比谁都更仔细地看清了这些人,只是自己没意识到罢了。他的目光不像政治家或企业家那样一瞥之间就能敏锐地攫获事物的细微之处,一点一滴都不放过。他是像海绵一样默默地、持久地吸收着各种人物的印象,然后把它们统统带走。他似乎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然而过了一段时间,几个小时或是几天以后,在他独自沉思反刍时,才发觉早已把一切归为己有了。
鸿影不再留心别人谈话,只关注自己的内心世界。他一言不发地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他的思想如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