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些瑟瑟的风,还有些瑟瑟的凉意。室内的空气落寞而寂静,暮色和寒意在同时加重。冬兰蜷缩在一张长沙发里,身子埋在一大堆靠垫之中,任由暮色将她层层包裹。她的目光无意识地停留在手中的一本文学杂志上。杂志里有她发表的小说。
她像一只慵懒而怕冷的小猫一样瑟缩在沙发里。躯体在沉睡,心灵却飘浮于另一个恍惚的境界。整个人给幽静的气氛包围着。她最喜欢幽思冥想,在无人打扰的清净世界里体味生活的恬淡。在过去的性格中,她特别保留着她的超然物外。可是在她耽于平静的眼神中已经有了新的成分:有点伤感意味的宽容,有点倦于人世的心情,也有点含讥带讽的心理和一去不复返的慨然。年龄替她挂上了一层冷淡的幕,使她不会再受感情诱惑。她难得说什么心里话,脸上总挂着一副把什么都看透了的笑容。她对一切,对自己,都不加反抗。对于一个心地善良而看破人生的人,这是一种很温和的宿命观。
刚结婚的时候,她是真心爱自己的丈夫。结婚多年,夫妇之间不曾有过风波。在大众眼里,他们正是一对模范夫妻。但是相处得越久,她就越不了解他。她隐约地,也可以说明显地感到,翩来身上暴露出来的一些东西,已经让她感到有点不自在。她一下子说不清他的这些东西属于一种什么性质。但她凭直觉,知道这不是些好东西。每次对翩来多认识一些,她就觉得自己瑟缩得更深一些。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有时会比两个星球间的距离更遥远。但是,她不再有失望的感觉。长期的相处,没有给人带来了解,反而带来感情的麻木。
她没忘记鸿影。当年那些暧昧的心思固然已经不存在了,现在的她是个极有理性而全无荒唐幻想的女人,对于自己青春时代夸大的感情觉得又甜蜜又可笑。但是想到那些往事,她依旧很激动。关于鸿影的回忆的确是她保留最久的记忆。她读到他的作品就感到愉快。他每次的新作都使她非常期待,就像她见证了他成长的轨迹。她很有文学天分,懂得鸿影的作品,但说不出所以然。对于一个感性的女子,艺术的妙处在于能够归纳人生,而所谓人生是藏在感悟里的。至于激烈的冲突、宏观的思想、纷繁的线索,对她来说是不相干的。她需要的文学,是能使她费最少的力气,把藏在心里的体会舒展出来的那种文学,是有热情而不至于使她精神疲惫的那种小说,总之是构思精巧、引人入胜的小说。
冬兰从沙发上坐直身子,随手将杂志扔在了桌子上。她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像是经历了一段漫长的冬眠,现在苏醒了,复活了,又有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