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野的脸在月光下像块龟裂的冻土,每道皱纹里都嵌着挣扎。他的左眼不受控制地抽搐着,那道从眉骨延伸到嘴角的伤疤此刻充血泛紫,像条盘踞在脸上的蜈蚣突然活了过来。喉结上下滚动三次,却只咽下一口混着硝烟的血沫子。
他攥着三八大盖的右手青筋暴起,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左手则揪着破碎的衣领——那是被柳川平助卫兵的刺刀挑开的裂口,露出的棉花早已被血浸透成黑褐色。
老兵突然抬手抹了把脸,掌心的老茧刮得颧骨生疼。
这个离家六年,在刚刚的战斗中,受了无数小伤的汉子,此刻眼眶红得吓人。
他下眼睑剧烈颤抖着,睫毛上挂着不知是汗是泪的水珠,在寒风中凝成细小的冰晶。
他不自觉的呢喃着……
“报仇,报仇……”
“我的家在东北乌拉苏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我的家在乌拉苏江上,那里有我的同胞,还有那衰老的爹娘;奉天事变,奉天事变……从那个悲惨的时候,脱离了我的家乡,抛弃那无尽的宝藏,流浪,流浪,哪年,哪月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爹娘啊爹娘啊,什么时候,才能欢聚在一堂?”
他的手掌不自觉的摩挲着自己的耳朵,那里有一道陈年旧伤……不知道是不是六年前,奉天事变时,留下的。
张鸣野此时,幽幽的吐出一口浊气。
他抬头看着林彦。
“那您呢?长官……”
张鸣野的嗓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毛边。他布满冻疮的嘴唇开合几次,最终却只挤出半句破碎的疑问。
林彦没有立刻回答。
那个东北汉子,猛地向前迈出一步,左手突然抓住林彦的手腕,可他触到林彦手腕的瞬间,这个身高近六尺的关东大汉突然佝偻了背,像是被人当胸捣了一拳。
他发现,他粗糙的指腹下,黏腻的鲜血正顺着青年军官的袖管不断渗出,在两人接触的皮肤间拉出一道暗红的细线。
老兵的手突然抖了起来。
他这才发现林彦的整条手臂的军装,都被鲜血染透……
他来不及询问,面色铁青的用刺刀挑开林彦的左侧肩膀的军装,布料撕裂的声响中,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混着腐肉的恶臭扑面而来。
月光下,林彦的肩胛骨处一片糜烂——那不是简单的枪伤,而是反复撕裂、愈合、再撕裂的狰狞伤口。皮肉翻卷,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像是被野兽撕咬过无数次。
最深的弹孔处,隐约可见森白的骨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