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坛陈墨，慢慢洇开，把巷口那株老槐也染成剪影。
云卿背手立在灯影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玉佩。她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便抬头向后看去。
藏海先跨出来，眼圈通红，却先把月奴护在身后，像护着一簇才复燃的火苗。
月奴低着头，指尖揪着藏海的袖角，露出的手腕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旧疤。
藏海深吸一口气，对着云卿一揖到地，鸦青色的袍角扫过尘土，声音沙哑却郑重：“多谢云卿姑娘，救我全家一命。藏海今后必定涌泉相报！”
他弯着腰，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只看见有水珠顺着鼻尖滴落，在脚边洇出深色的小圆点。
云卿被他这一礼逼得退后半步，抬手虚扶，却终究没碰到他。
“当年蒯夫人收留我，”她轻声说，声音散在夜风里，“如今不过是报恩而已。”
她顿了顿，又补一句，像说给藏海，又像说给自己，“况且，我也没做什么。”
当年蒯府灭门一幕幕惨剧时常在自己梦中浮视，把他惊出一层冷汗，复仇成了他不断往前的动力，平津侯位高权重，他知道凭着自己一个亳无根基的人去扳倒肯定会复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最后自己一定会变得面目全非。好在上天垂怜，父母和妹妹都没有出事，一家人还有全聚的机会。
藏海直起身，红着眼摇头，唇角却扬起一点极浅的弧度：“于姑娘是举手之劳，于藏海却是再造之恩。”
月奴悄悄探出半张脸，怯怯地望向云卿，声音细如蚊呐：“云姐姐……谢谢你。”
云卿终于笑了笑，那笑意像雪里突然绽开的一枝梅，清冷又温柔。
“回家吧，”她说，“夜凉了。”
巷口的风吹过，卷起三人衣角，像要把这一小段重逢的暖意，悄悄缝进京城的夜色里。
巷口的风忽然紧了，像谁猛地扯了一下弓弦。
月奴攥着藏海的袖子，指尖把那一小块鸦青布料揉得起了皱，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早在巷子里流干，此刻只剩眼眶红得发烫。她踮了踮脚，想把藏海领口的褶皱抚平，可手指一碰到他的衣襟就又缩了回去——那是平津侯府的官衣，每一寸丝线都在提醒她：眼前这个人，还要去虎口里再卧一回。
“哥……”她声音哑得几乎只剩下气音，“我等你。”
三个字轻得像落雪，